2011年11月16日 星期三

最高學府的傲慢:台大,你聾了嗎?

這兩天,台大學生在校慶向校方抗議紹興南街社區徵地拆遷案的新聞,鬧得沸沸揚揚。看到校方回應之爛,一肚子火之餘,想起去年11月偶然跑去採訪紹興南區社區的過程。

當時大概大多數身邊的朋友都為著國光石化的事情,正忙的不可開交,苦勞網的群組信裡突然捎來一則訊息,窮理在這篇苦勞報導底下,看到了一則新留言:




而就在稍早幾天,苦勞網的信箱也受到了這麼一封信:

看到了那則留言之後,跟這封信一比對,其實說的正是同一件事情,於是當下不知哪來的一股熱血,自告奮勇說想去看看,便撥了信件中的這支電話。

於是,就在黃先生到苦勞網留言的隔天,我與社區的居民蔣先生約在紹興南社區碰面。

那是一個陰雨天的下午,才剛上完新聞攝影課,在暗房瞎忙一陣,眼看跟約定的時間快到了,才急急忙忙從學校趕過去。但下午又早已跟另外一門課要採訪的對象約好了,一路上心裡盤算著,能停留在紹興社區的時間並不長...

其實這個社區離台大並不遠,就在中正紀念堂附近,過去在台大社科院還有課的時候,往返兩個校區之間常常經過,城市之中,低矮房舍特殊的地景,總是會讓人特別有印象。

在約定的鎖店等了一會,蔣先生走了過來,帶我走到社區裡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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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想到,當我到達時,已經有二十幾位居民在小小的鐵皮棚子下,或坐或站的,等著我前去「訪問」。

看到這樣的陣仗,心裡先是嚇了一跳,但轉念一想,他們或許真的是在一個情況危急,又已經試過不少方法,仍然求助無門的狀況下,才會對一個願意來「訪問」的記者如此引頸企盼吧

在居民準備的桌子前坐定後,有人拿來杯水,簡單自我介紹後,眾人屏氣凝神,聽著遷自救會主委黃樹樑對我仔細解釋他們所遭遇到的問題。
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距離下一個採訪的時間也快到了,眼看也已經聊得差不多,便準備告辭。而就在我要離開之前,一位坐在我身後的老伯伯,突然舉起手要說話,原本其他居民看到我已經打算離開,本來打算請他先不要發言,但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模樣,我還是繼續坐著,聽他說了一段話(其實是罵了台大一頓),聽著聽著,心裡忍不住怨自己,實在不該把行程卡的這麼緊,對這群長輩們感到很不好意思(同時也因為自己台大的身分不好意思了一下,不過,顯然是我多慮了,該不好意思的是李嗣涔才對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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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之後,連夜寫好了報導,心裡只想著,這也許是我唯一能夠做的事了,希望事情披露之後,多少能帶來一點關注。事後雖然又跟著幾位城鄉所的朋友,一起到了社區走了一趟,遇到兩位在社區幫忙、想為居民做點事情的社會系學弟妹,但考量自己也沒有心力長期投入這樣的工作,加上當時真的一心一意只想跟國光石化奮鬥,後來便沒有再過問紹興南社區的事,只是偶爾又有收到社區要辦音樂會等活動的消息,以及看到台大意識報也有熱心的同學做了專題報導。

就這樣,一年的時間過去。

直到幾天前,長期在華光社區蹲點的敏真,傳來FB訊息,說想把我加入關心紹興南社區的台大學生FB社團,沒有多想就答應了他。一點進去,才發現原來已經有一群學生們,策畫了要在台大校慶時發動抗議,時間就在我加入社團的隔天(11/15),看到願意投入這個議題的同學,從當初的兩個人,增加到這麼多人,對受盡台大校方欺凌的紹興南社區居民來說,也許真的是很大的鼓勵。

15號一早,從彰化回台北的路上,用手機看著相關新聞。首先看到了同學們舉著白布條,手牽著手圍成一圈在會場中央呼口號的照片,心中不禁大喊「幹的好阿」,但接著看到校長李嗣涔以及其他校方人員的回應,真是滿肚子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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攝影:陳韋綸

雖然李嗣涔從來沒什麼好讓人期待的,但這次校方的作為真是傲慢到了一個極致。先是李嗣涔一副自以為台大還在戒嚴的發言,不但聲稱「慶是一個學校重要的慶典,就如同國家的國慶」(OS:所以李嗣涔是台大國的總統??),罵同學破壞校慶的行為「不尊重師長」,罵完了接著說「但我們不會懲處」,一副法外開恩,同學們還應該感謝他的樣子。

台灣大學總務長鄭富書的回應更扯,他說,「由於醫學院發展可能影響人民健康,校方為解決空間問題,因此根據法令規定要求居民歸還占用校地」。但話說回來,有些居民早在這些土地莫名其妙被偉大的「國民政府」接收之前,就已經住在此地,何來「占用」?

再說,居民親口告訴我,20年前台大醫學院向國有財產局申請撥用該筆土地時,理由竟然是要蓋「病歷室」,現在病歷都電腦化了,怎麼又還需要病歷室? 20年來,台大申請了土地卻丟著不用,怎麼可以完全不用檢討用地計畫? 是自以為在占地為王嗎? 

台大的校訓乃「敦品勵學,愛國愛人」(為了怕寫錯,還特地跑去挖出我的學生證來看),師長也常會鼓勵學生要關心社會,不要變成象牙塔裡的知識份子。但當學生關心的公共事務,牽涉到學校利益時,很容易便能看出領導者的虛偽與否。校方的反應,讓人再一次看清台大的真面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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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大學生到校慶「鬧場」的新聞,延燒了兩天,校方顯然是怕了? 對媒體說,已經有跟居民協調。但我想問的是,如果最高學府真的曾經好好跟居民協調過,提出具體安置計畫,而不是突然發一紙公文叫人搬走,還對居民提告,那麼這些人為何要四處陳情? 又為什麼台大這些關心紹興南社區的學生,必須第一次行動就採取這麼高強度的動作?

16號下午,信箱裡再度收到紹興南居民的一封信(註),駁斥校方說「早就有跟居民協調」的說法。理由很簡單,如果真的有協調過,為什麼校方提不出任何白紙黑字記錄? 

這就是最高學府的傲慢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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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FB上朋友們轉貼著這則新聞,不免又出現「這些人憑什麼占領國家土地」、「依法行政有什麼不對嗎?如果要為違建戶考量那麼多,法律還有什麼用?」這類的批評,看到的當下真是一肚子火,想罵人,但忍住了。另外聽說ptt的NTU台大版,也是戰火連篇,不過為了不要再讓自己氣到腦充血,暫時先打消了去那裏看文章的打算。

我只是想不透,為什麼人總是很容易視他人的苦難為無物? 把自己放在「政府本來就要依法行事」的那一方,跟著指責對方是「違建」,是「侵占國有地」,會讓自己的良心比較好過一些嗎? 我只想說,有個安身立命的家,不是光靠努力打拼就行,而是一種權利,當國家的公共住宅政策失能時,弱勢者自己找到在城市中存活的方式,不知道已幫國家減少多少社會問題。

都市不是不能開發,台大醫學院不是不能擴張,但施政者的眼中能否不要只有地圖、藍圖,而看不見「人」呢? 那些看到有居民、學生出來抗議,就不分青紅皂白罵對方是來鬧事的,電視機前的各位觀眾,又是不是可以花幾分鐘了解一下這些居民究竟有什麼說不出的苦呢?

難道最高學府教會社會大眾唯一的事,是傲慢? 學生們的陳情,居民的吶喊,李嗣涔有聽見嗎? 又或者台大其實早就聾了?


City Face (關注紹興南社區議題的臉書頁面)

(註)以下是紹興南社區,署名彬彬的一位居民,所寫的文章全文:

馬總統--我知道您的「依法行政」與「不早說」是來自您母校的教導!

教育機關有百年樹人之教育責任,筆者不何時起所謂「教育家」也變成了「政治人物」。原來教育家也會利用媒體短暫剪接效果,來欺騙社會大眾;說一套做一套,扭曲兼抹滅這些學生的良善用心。想到了原因,原來這些政治人物的招數,都是來自他們的教授及偉大須受人尊重的校長。在淺移默化下教育下一代,要冷漠、要裝作不知道,最後用一招也是,最方便、最便宜行事的口號「依法行政」來解決所有問題。

此次台大校慶,學生拉布條單純是想讓校長知道,你手下的人做事「依法有據、良善不足、也從未溝通」,但是台大醫學院副院長錢宗良卻說,「從93年起,台北市政府決定都更後,台大就一直和紹興社區的居民協商,但許多人卻不理不睬!」。

筆者認為「國立台灣大學」再怎麼說都是公家單位,協調都會有協調記錄,請錢宗良先生提出與紹興社區居民協調記錄,提不出記錄就是欺騙,就請下台去選立委。因為我不知一個懂的利用媒體,欺騙社會大眾的醫者如何面對病患,如何教育學生面對醫病關係;難道睜眼說白話、推卸責任是不需負責嗎?請你不要迴避你的職務,若一位受人景仰的副院長開口謊言、閉口欺騙,你面對學生時如何叫人信服?做這職務不會令你汗顏嗎?

我籲請「台灣大學」醫學院副院長錢宗良先生以你的身分及地位,不要空口無憑,請拿出證據也就是「會議記錄」面對社會大眾公開說明,我們會一起與紹興社區居民等你回覆!

請拿出良心,也請你不要忘記「台灣大學」在新竹、雲林、及全台灣尚有上百公頃的土地未開發、也未規劃。辦學也有辦學之責任,不要只要求國有財產局,不斷在精華地區撥用土地給台大使用。而官官相衛掩耳盜鈴下違法而故意不知。

建請台灣大學長官注意,有時身教勝於言教,今日台下的學生爾後是國家的棟樑,你們今日的教育攸關國家的未來。也請偉大的校長多多尊重發表言論的學生,因為你不懂得尊重紹興社區居民,學生只好用此方法讓你「早知道」、不要事事「依法行政」,也可試試情、理、法,好的溝通更勝「不作為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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